昨天晚上接近12點鐘,在我快要就寢前,忽然掛號窗口的鈴聲大作。順手抓了床頭的聽診器走出寢室看看怎麼回事,發現窗口那邊站了好幾個人---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!他們帶來一位有History的弟兄,興致一來居然把所有的『糖果』都吃下去了,恩…幾十顆吧。
##ReadMore##通常我問診都很和善,但是不知怎地我覺得這事很荒唐,而且這種情況之下我認為必須果斷而且嚴肅,所以我講話變得有點兇。那位弟兄表情木然地坐著,用小媳婦的音量遲緩地回答我的問題。我推斷那些糖果也不會有太多害處,就讓他連上的長官帶到營外把糖果洗掉。
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,眾多PSY case中的一個罷了。
我關掉醫務所大廳的燈,回到書桌前,忽然覺得有點荒涼。在這裡工作,老實說真的不難,反正傷風感冒外傷換藥都非常簡單,不太需要用到cortical function。而真正在健康上有困擾的弟兄,我卻只能眼看他的體檢驗退一次次被國軍醫院打退,滿心疲憊地回到我面前再要求下一次的外出就診。我忽然感覺困惑,為什麼這是ㄧ個沒有人快樂的地方呢?這樣一片充滿如茵綠草與成蔭大樹的地方,卻瀰漫著集體性的憂傷與焦慮。人人都在數日子,一月一月、一周一周、一天一天、一餐一餐地數。人人都在階級與權勢的食物鏈上逃竄,你提防我,我提防他。原本我把醫務所當作一方淨土,每個來到這邊的朋友可以稍微得到身體的休憩與心理的放鬆,只可惜我能幫的忙有限。但我那天忽然發現我根本沒看見問題的本質。重點不是我的力量是多麼微薄,而是為什麼在這個體系裏頭,充滿了痛苦?
今天一大早我又被鈴聲吵醒了,班長排長好幾個人帶來一位「昏迷不醒」的小兵。走進診間的當下我自己也在半昏迷狀態,看那小兵煞有其事地不省人事,我自己也愣住了,難道我要把意識不清的AEIOU一項一項拿出來check嗎?抹抹眼睛,睡意漸消之後,決定還是先rule out掉演技派昏迷再說。我們兩個醫官很快就斷定這位小弟是裝的,他絕對超級清醒!不過他也算很賣力演出了,怎麼壓怎麼捏居然也沒有反應。只可惜我手邊沒有NG tube,不然我絕對二話不說給他on上去,看他還昏不昏?看來也只好退而求其次,抽了5cc的saline,直接往小腿戳給他IM打進去。打到一半時我覺得自己實在不需要這麼客氣,於是把針頭往外拉2公分,改打subcu。這下果然演不下去了,小兵痛到整張臉皺在一起,西洋鏡正式拆穿。任務雖然達成了,我看著診療床上坐起的小兵,卻覺得十分難過。有誰喜歡讓自己這樣被抬來醫務所,讓人又擰又拍又打針呢?他的樣子根本還像個小孩,只是年紀輕輕不懂事簽了志願役,下了部隊才發現有無邊的苦難,想反悔卻又來不及。今天腿上的這一針對適應不良的他而言只是個小插曲,往後難過的日子可長了,又哪裡還有特效針能讓他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呢?
這就是我目前所在的地方,沒有人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意義,沒有人為自己的身分感到驕傲,沒有人注意規條以外的事情,沒有人快樂。我坐在書桌前,外頭除了秋夜的蟲鳴之外一片空寂。我想,就算沒有吞下那些糖果,某種程度上來說,我們已經睡得很沉了。
2 則留言:
其實還是有人很開心的,像那些專門欺負壓榨底下人的長官,平常閒閒沒事,老百姓還要拿錢養她們哩!壓榨越久,官位越高,薪水越多呢!好開心好開心 ~~
有的時候遇到戰士(兵)有一些慢性或長期的問題需要看診,總是會囑咐他們放假時候一定要記得去大醫院看或是回診,不過大多數的回答是:「沒時間耶,放假還很久...」都有種很無奈的感覺。
簽下志願役真的是一種沉重的負荷,尤其年紀又小,根本甚麼都不懂,萬一不惹人疼愛又不太長眼的,大概部隊裡的生活根本就沒辦法適應,年紀小官階低薪水少,自卑感和壓力越長越大,無形之中是不是又給了毒品、派對、轟趴等不良聚會場所一個伸出魔掌的機會呢?
這週莒光園地看到樂活人生的單元,倡導人人都要儲蓄自己的快樂,並且也貢獻給別人正向的力量。或許,這是一個成長的開始,醫務所一直是個充滿正向力量的地方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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