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0月30日 星期日

教召雜感

原來,一直以來我們都太天真了,醫官真的是會被教召。

##ReadMore##



收到教召通知之後承蒙週遭好友們的厚愛,提供了各種躲避教召的方法。其中以「因公出國」為最大宗,可惜寶山醫院怎麼可能派我出國咧?除非是要我去海峽對岸取幹細胞吧?如果是真的,那我可能會感激涕零地為hema病人跑這一趟啊!更有學長用過怪招,打電話給後備司令部說:『病人沒有我病情會變糟』這種鬼話居然還奏效了?可惜我臉皮比較薄,這般自抬身價的話實在說不出口。好險沒有人建議我去當船員出海或者去假結婚什麼的。



說來人也是很奇怪,當年自知不可能免役,毫不猶豫就去服役11個月,現在居然會為了7天的教召扭扭捏捏?我自己也說不清這是怎樣的心態啊!可能是因為這個月支援桃園M醫院,許多不合理又敗德的事情把自己搞得一肚子氣,後來居然期待教召的日子趕快來!想想又是非常矛盾,我居然想去軍營逃避不合理與敗德?以後我也許會吃麥當勞減肥吧。



這次教召的地點對我再熟悉不過,就在我以前服役營區的旁邊。但是營區實在太大,這「旁邊」其實距離我的老單位還是要30分鐘的腳程,幾度想回去打聲招呼卻還是放棄了。而僅僅是湖口的陽光、夜裡掃遍整個營區的風聲、微風吹拂欖仁樹的沙沙聲…還是讓人感到溫馨。



7天的教召生活說實話很輕鬆,當然是有些耗體力的事,但大部分的時間就是這樣悠悠然地晃過去了,極度充足的睡眠時間更是退伍以來難得的體驗。有時盯著樹影隨著日光漸漸挪移,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招募進來參加靈修課程的(如果靈修課程也能聽到這麼多髒話豈不妙哉)。幾天下來雖然因應軍中模式髒話越講越多,但原本工作上的怨氣竟也雲淡風輕了。



最大的收穫還是認識各行各業的新朋友。不同於以前的同袍,大家退伍後都有社會經驗,有些人成家立業五子登科…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成熟了,能跟形形色色的人多聊天是珍貴的經驗哪~~~一聊就聊7天呢!實在是因為這次遇到很會聊天的連長,居然可以單口相聲般連講兩個小時毫不冷場,饒是我多年來大小場合主持經驗豐富也是甘拜下風要喊聲『師父』。我佩服的是在連長那一連串逗趣的人生小故事背後,那樂觀認真的生活態度。



身為全營唯一的醫官免不了還是要回答大家醫療上的問題,諸如「大體解剖課」這種老問題也還是會被問。這來往問答之中居然發現某弟兄的小孩有nephrotic syndrome!我相信他的醫生一定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,然而他還是不懂。少了白袍,以朋友的角度跟家長說話,那感覺真的非常不同。可惜偶爾我還是很害羞,沒能跟弟兄們有更多的交流,少了很多學習的機會。



7天很快就過去了,回到熟悉的書桌前,回到熟悉的醫院,營區的種種又遠得像夢了。這次教召,我還背了值星---口令荒腔走板!而且我終於知道怎麼摺蚊帳了。不過,學會背值星和摺蚊帳有什麼用呢?希望以後都不要再用到了。

2011年10月18日 星期二

病毒

已經不在意的過往,還是會躡手躡腳地以某種形式附在自己身上,就好像曾經的曬傷潛藏成了雀斑一樣。比如說路過了某人喜歡的店家,或者餐桌上出現了誰最討厭的食物,這樣不經意的時刻,記憶裡某個鏽蝕的角落瞬間雪亮,就好像電腦裡頭沒掃乾淨的病毒被啟動了一樣。咚!咚!咚!咚!咚!數不清的視窗骨牌一般地在眼前鋪展開來。你一邊點選著「不要」、「確定」、「確定不要」的時候,還是免不了要懊惱:『該死的掃毒軟體,我不是八百年前就更新過了嗎?』。


唉,因為你是舊機型,越新的防毒軟體越跑不動啊!

2011年10月11日 星期二

Something the lord made

something-the-lord-made


科裡的老師在morning meeting上隨口提到了這部電影,講的是Blalock–Taussig shunt這個手術被研究出來的故事。恰巧適逢乍離PICU的空檔,有點時間就找來看了。


電影的故事很簡單,外科大師Dr. Alfred Blalock與小兒心臟科醫師Helen Taussig合作,突破了當時醫界固有的迷思,以shunt的概念改變血流循環的路徑,藉此幫助俗稱『藍寶寶』--亦即Tetrology of Fallot—的病嬰。但是,既是破壞人體原本的血液循環,又要在小嬰兒身上動手術,技術上的困難度非同小可。所幸Dr. Alfred Blalock的研究助理Vivien Thomas巧手堪奪天工,不但在實驗動物身上成功建立了tetrology of Fallot的模型,更在動物身上試驗了Blalock–Taussig shunt的手術。Dr. Blalock在1944年成功地在藍寶寶身上完成了該手術。自此,tetrology of Fallot不再是讓醫生束手無策的絕症。可惜非裔的Vivien Thomas儘管天分過人,卻沒有醫學院的文憑。在那個種族歧視仍嚴重的年代,Vivien Thomas的貢獻被隱匿在掌聲之後,成為無名英雄。多年之後,Johns Hopkins 大學授予Vivien Thomas榮譽博士學位,他的畫像就擺在Dr. Blalock的旁邊。

##ReadMore##

電影還是很會操縱情緒的,比如說第一例Blalock–Taussig shunt成功的時候,或者Vivien Thomas被授予學位的時候,看著還是忍不住要小哭一下。但真正感動我的是三位大師的人格特質。電影中的Dr. Blalock被描寫成一個大膽,自信,但脾氣暴躁的醫師。在他與Thomas的合作初期,幾度的摩擦幾乎讓Thomas拂袖而去。即便他自負又情緒化,他還是看見了Thomas的才華與價值,願意道歉挽留。Vivien Thomas跟隨Dr. Blalock來到Johns Hopkins時,必須忍受種族歧視從後門進入研究大樓,使用colored people專用廁所,不時還要兼職當服務生。當劃時代的手術震驚全國,他卻發現自己被遺棄在榮耀與光環之外。失志的Thomas黯然求去後仍無法忘情於手術,決定「忠於自己所愛」,又回到了Dr. Blalock的團隊。在20世紀前半葉,Dr. Helen Taussig是少見的女性醫師,今日女醫師仍在面對的挑戰與質疑在當年想必更盛,而她更選擇了小兒心臟科的艱難領域。面對一群當時醫界咸以為「必死無疑」的病童,她所忍受的譏諷只怕不少與後半生的掌聲。


成功,不只是偶然發生在很厲害的人身上而已,They really deserved it.


Blalock_Thomas


看完電影,眼眶濕潤的同時,其實感到有些慚愧。即使才在這個領域裡起步,我已經開始學習看破生死。同樣是加護病房的病童,有些孩子不用幾天就渡過了危險期,有些孩子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大家認為「沒什麼機會」。這樣的孩子,即使是再積極的救治也常常無濟於事。突破萬難將病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固然非常有成就感,但長期抗戰後終究應驗了當初「解命」般神準的判斷也難免教人沮喪。天命不可違」,那初生之犢天不怕地不怕的鬥志也就渺小了。


當年在Dr. Taussig眼前死去的藍寶寶不知凡幾,但她反而更努力地去尋找解答。如今,terology of Fallot已經不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先天性心臟病。Blalock–Taussig shunt和它的改良版本開啟了無數先天性心臟病的治療契機,許多比terology of Fallot複雜更多的心臟病也不再是絕症了。今天大家習以為常的技術,在不遠的六十幾年前可是挑戰了當時的鐵律。醫學需要嚴謹,突破卻需要狂野,想到這不禁莞爾。


電影終究是電影,許多地方難免簡略,或許該找時間來讀讀Vivien Thomas的自傳吧。